鲳鱼

王寒清明螺蛳赛肥鹅,浙江海边的人说一粒海

发布时间:2022/12/2 3: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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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螺蛳赛肥鹅,浙江海边的人说:一粒海水螺蛳抵过一头猪

作者:王寒

吃过海蛳的人,是不会想念淡水螺蛳的。

过了春分,南方的阳光和雨水充沛起来,万物疯狂生长,江海溪流里的螺蛳多起来了。江南民间称螺蛳是“春日第一鲜”。螺蛳有淡水、海水之分,这回说一说海水螺蛳,即海蛳。

海蛳在海边十分常见,有青蛳、乌蛳、黄蛳之分。海边的滩涂上很多,密密麻麻,尖尖的小尾巴,在滩涂的泥地里乱爬。

在螺蛳大家族里,海蛳并不起眼,个头不大,呈圆锥形,外壳布满纵向的条棱。在海边,渔船出海捕上来的大小黄鱼、鲳鱼、墨鱼、海蜇、带鱼、梭子蟹等,叫作大海鲜;退潮后,在滩涂上摸到的,都是小海鲜。它们个头比不上大海鲜,美味却不输大海鲜,可谓大海馈赠给渔家的礼物。海边渔家,就算家里少油缺腥,没钱买蔬菜,退潮时,到滩涂上走一遭,总有一两样鲜货到手。一到海水退潮,几公里长的滩涂上,到处是讨小海的渔家人,男人抓青蟹、捉望潮、钓弹涂,妇人捉泥螺、挖蛏子、刨蛤蜊,小孩子背着小竹篓,踩在棉花一样柔软的海泥上,忙着捡海蛳。

我有个要好的大学同学叫任传郎,娶了同班的女同学张爱萍。这些年,我每次到三门县,都是他们夫妻尽地主之谊,带我玩好玩的,吃好吃的。前些日子,我去三门讲了一天课,因为时间匆忙,老郎没带我出海上岛寻鲜,带我去了蛇蟠岛码头边上的海中岛渔家乐。这家饭店外表看着不甚起眼,但一动筷,鲜到让人吓一跳。用两个字概括,一个是野,一个是鲜。野生的小白虾、望潮、杜望、青蟹之类,好像从海水里直接蹦上餐桌的,端上的葱油泥螺、清煮海蛳、红烧墨鱼、浓汤鲻鱼、葱油白蟹、家烧杜望、沙蒜咸菜汤……鲜甜鲜甜的。就如同美人讲回头率,资本讲回报率,这家饭店,来的都是回头客。

老郎说自己童年时常去滩涂上捡海蛳,半天工夫,就可以捡到好几斤。捡来后,在篾箩里水冲手搓,反复汏洗,直到水变清,再滴上菜籽油,让它们吐出秽物。烧之前,剪去海蛳屁股,烧熟后,可以佐餐过饭,也可以当零食。老郎说得绘声绘色,听得我很是神往。就想着什么时候下滩涂,跟着他捡一回海蛳。

清明前的海蛳肥嫩异常,家乡人称之为亮眼蛳。说吃了后,眼睛会清亮。春天容易上火,嘴上起泡,身上长疱,眼睛发糊,所以春天要吃清凉败火的东西,如凉拌马兰头香干,如荠菜香干,又如清炒海蛳。临近清明,天地之间的食物格外鲜美,不管是荤的素的,不管是山里的海里的,一味的鲜甜鲜美,故家乡有“清明边,碗碗鲜”的说法。

海蛳与韭菜爆炒,鲜香无比。春初韭肥,夏晚菘茁,初春时节,韭菜青碧清新,着一身青衫,在风中水袖轻舞,如青衣花旦。海蛳一身缁衣,乌黑之中泛着青绿。炒好后,韭菜有一夜春雨后的清新,而海蛳亦泛着油亮的光泽。挟一颗海蛳,放嘴中一吮,那鲜美的螺肉有绵长的香,悠长的鲜,美味又有嚼头。或者以暗红的腊肉丝、碧绿的大蒜叶与黑青的海蛳同炒,冬天的咸肉与春天里的鲜香螺肉完满地结合,相互滋润,是多重的享受,更何况,还有养眼的绿肥红瘦。

最简单的,则是清水煮海蛳,把水烧开,放一小调羹盐,加点香葱和姜丝,香葱提味,姜丝去腥,把洗净的海蛳倒进去,不到一分钟就氽熟了,原汁原味,混着葱姜的香。简到极处,却也鲜到极处。

海蛳的肉,丁点大,但鲜香有嚼头,下酒尤其好,是真正的过酒坯,比油炸花生米和煮毛豆味道强多了。它跟香螺一样,尾部的胶状物最是鲜美,不识货的人,觉得那是海蛳的脏肚肠、腌臜物,弃之不食,而海边的吃货,最爱的是鲜嫩肥美的尾部,略微有一点苦,细嚼之后,有回味的甘甜。

从前,一到水仙花开时,就有小贩挑着担子到城里卖虾蛄,等到桃花开时,则是卖煮熟的海蛳。海蛳放在两只脸盆里,用担子一前一后挑着。也有老妇人挎着竹篮沿街叫卖。清明前,叫卖声越发响亮。那时卖海蛳,是以小酒盅当量杯,盛满一杯,只要一两分钱。小贩倒在小纸包或桐子叶上,递过来。

海蛳到手,欢欢喜喜捧在手心里,微微一吮,海螺肉“咝溜”一下,就溜进唇间,是鲜香无比的零食。老家的电影院门口,常年有卖烧饼、卖海蛳的,海蛳上撒几条红辣椒丝、黄姜丝和碧绿的葱花提色提味。电影开场前,不少人会掏一两分钱,买一两捧海蛳,带到电影院里,边看电影边吮海蛳,电影院里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成为电影的背景音乐。有电影可看,有海蛳可吮,是少年时的美好时光。

清明前,所有的螺蛳都鲜美,不管是淡水还是咸水。但论起肥鲜度,还是海蛳更胜一筹,清明螺,赛肥鹅,但在海边人眼里,海蛳的鲜甜,用肥鹅形容远不够,他们道:“清明一粒蛳,抵过一头猪。”又道:“清明吃粒蛳,好似平时吃只猪。”虽说夸张得有点离谱,但也说明清明海蛳之鲜香肥美。比起小溪或者水塘中的青壳螺蛳,来自滩涂、在海水冲刷中长大的海蛳,明显要鲜上几个等级。飞在天空上的鹰,是不会留恋地平线的。吃过海蛳的人,是不会想念淡水螺蛳的。

每到春天,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我总要来一盘海蛳,那是春天和大海的双重气息,还有余韵流长的故土气息。定居杭州后,海的气息离我远了,因为事务繁杂,回台州老家的次数也少了,老朋友问我几时回,我总说最近很忙,回去的时间难敲定,颇有点“我问海山何时老,清风问我几时闲”的味道。过了一个漫长阴冷的冬天,寒尽春生,又是春风十里时,我想,是要找个时间回老家嘬海蛳了。

原载:解放日报来源:上观新闻

栏目主编:孔令君文字编辑:陈抒怡题图来源:图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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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王寒

王寒对地域文化的写作,始于十多年前,至今已经出版相关作品十几部。

她打趣地说,如果《大话台州人》《山海之间的台州女人》《台州有意思》是她的“台州人文三部曲”,那么《无鲜勿落饭》《江南草木记》和《大地的耳语》,就是她的“江南风雅颂”。

台州作家王寒:吃海鲜有三种境界,你体会到了哪一层?

只有海边生活过的人才能知道海鲜最鲜甜的滋味

台州作家王寒的著作《浙江人吃海鲜有三种境界》让这味鲜甜直击你的味蕾

苏州的朋友出差来看我,我尽地主之谊,请他吃海鲜。

在海边的夜排档,他喝多了酒,在我面前唱,“獭狐(方言:太湖)美呀獭狐美,美就美在獭狐水,水上有白帆哪,啊水下有红菱哪,啊水边芦苇,水底鱼虾肥。”我说你别啊啊的,我顺手拿起两根筷子,敲打着酒杯,念出一首我们当地的民谣《月节鱼名》,“正月雪里梅(注:梅童鱼),二月桃花鲻,三鲳四鳓,五呼六弹(注:呼鱼,弹涂鱼),八月白蟹板,九月黄鱼加篰,十月田蟹呷老酒,十一月湖里鲫,十二月带鱼熬菜头吃勿息。”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獭狐”再美,无非是红菱呀湖鱼湖虾,咱们这里,有雪里梅,桃花鲻,黄鱼花,口福比你们强多了。

江南的江鲜、河鲜、湖鲜和海鲜,都值得一夸。但我以为,最值得夸的是海鲜。

江南海鲜多吃法更多

对一个好吃的人来说,人生之福,很大程度体现在口福上,所谓口福,就是味蕾上的幸福指数。

江南人味蕾上的幸福指数,那是相当高。

江南诸城,盛产海鲜的地方不少,像宁波、舟山、温州、台州等地,都以产海鲜著称,海鲜是这些地方的主打美食。当地人一般都能叫上二三十种海鲜的名字,那些大脑内存大的吃货,一开口就能叫得出上百种海鲜名。这并不奇怪,浙江有绵延千里的海岸线,鱼类和贝壳类水产品有五百多种。说到海鲜,海边城市的人滋生出洋洋自得的情绪,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有道是,判断一个杭州人是不是大户人家,看他过年时阳台上挂着多少酱鸡酱鸭,判断一个台州人是不是大户人家,就拉开他冰箱的冷冻层,看看里面到底塞了多少的虾兵蟹将。同样,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老糊涂,看他能不能叫得出十种以上的贝壳名,能不能区分黄鱼七兄弟,如果能,证明脑子还清爽。

江南海鲜多,吃法也多。有熟食法,有生食法——龙虾、象鼻蚌、金枪鱼就适宜生食;有腌干法,腌制成黄鱼鲞、瓜筒、梅子鮳、白大鮳、龙头鮳、鲨鱼鲞、鳗鲞、乌狼鲞、墨鱼干、弹涂干、淡菜干、虾干,各种小杂鱼则会被晒干成小鱼干;有糟醉法,有糟鳓鱼、糟带鱼、醉泥螺、醉蟹、鱼生、血蚶等——海边人在四五月把细带鱼丝加红糟白曲腌制,封缸内待过三伏天后取吃,也有的将脱水的带鱼等糟腌的,称之为糟带鱼;还有制糊磨酱的,像虾酱、蟹酱、辣螺酱等等。

吃海鲜三重境界:

鲜美,肥美,甜美

关于这些地方的海鲜,天南地北的食客都作过评价,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形状见所未见,吃法闻所未闻,口味倒是一致,就是一个鲜字!南宋江南浪子戴复古就在诗中写道:“每思乡味必流涎,一物何能到眼前。”“鲜”原指食物的新鲜和味道鲜美,但在我们的方言里,“鲜”别有含义,主要表现为得意忘形,不知含蓄,同时还含有一点显摆、卖弄的意思。它类似于杭州话里的“纤”,东北话的“嘚瑟”,形容一个人得意扬扬,就用“鲜答答”,让人想起海鲜刚捞上来时,透骨新鲜,浑身滴着水的样子。

光一个鲜字还不够。我认为,吃海鲜有三重境界:一曰鲜美,二为肥美,三则甜美。我们这里的人对海鲜的最高评价,就是“鲜甜”。这种评价,让一些人想不明白,怎么会甜呢?我懒得跟他们争辩,如果他们到浙江沿海城市走上一遭,吃到过刚打捞上来的小黄鱼梅童鱼等小海鲜,他们一定会对“鲜甜”心服口服。

我们味蕾敏感而细腻,看餐桌上有无鲜物,不看红肉,而是一看时令的菜蔬,二看桌上海鲜有多少。海边人有“无鲜勿落饭”的说法,也是,餐桌上若没几样海鲜,叫人咋吃得下饭呀。在我们这里,长得稀奇古怪的海鲜很多——什么像鸟一样长着翅膀的尖嘴“飞鱼”,鱼假虎威的“岩头老虎”,跟石头一般形状一样颜色的“石头鱼”,满身疙瘩像癞蛤蟆的“蛤蟆鱼”,细细长长的“钉头螺”,从岩石表皮揭下来的“佛手”,名字好像是上海滩斧头帮起的但肉质极细嫩的“斧头鱼”,光听名字倒胃口一吃不松口的“濑尿虾”,一身硬壳尾巴像把剑,据说是比恐龙还早的、抱个小孩站上去可以让它驮着爬的鲎……这些个海鲜,别说外地朋友没见过,就是本地人未必全叫得出名。就说那个鲎字,完全可以难倒个文学博士。呵呵,不说了,说多了真有卖弄之嫌疑。

海鲜,让海边人滋生

对家乡的自豪感和对人生的满足感

很多外地人,爱海边的这些城市,始于那里的海鲜。这跟爱上一个人,再爱上一座城,是同样道理。有位宁波朋友,找了位南京姑娘,两人在婚后定居哪座城市而犯难,宁波朋友带南京姑娘吃遍了宁波的海鲜,攻下了南京姑娘的心。

作家朋友龚泽华也是被海鲜诱惑,心甘情愿一辈子把家安在了海边小城。他大学毕业后,与班里五六位同学一起被分配到台州,从省城杭州到浙东小城,心理落差相当大,不过,好吃的龚老师说:“接连几天用脸盆煮黄鱼和螃蟹来吃,就谁也不愿离开这里了。黄鱼肉香,一种过齿难忘的香。那时街上黄鱼堆如小山,我们是天天吃,吃不厌,黄鱼捞面,黄鱼鲞肉……还有螃蟹,活的,那肉白如羊脂,清煮来吃,又鲜又甜,大家觉得日子过得神仙似的,到什么地方也享不到如此口福!”

龚泽华有位生意场上的朋友,是中国台湾人,因为钟情台州的海鲜,索性把厂子建在这里,他吃遍了当地上百种海鲜,想回家了。龚泽华跟他说,你尝够了鲍鱼、海参、鱼翅、海卵、石斑、血蛤……可还没尝农家海鲜呢!这位台商一听还有农家海鲜,口风马上变了,说回去不回去还可以再商量。

东北朋友到我们这里来,说东北的美食如何如何的,我啥也不说,带他到我们海边的大排档,点了一桌菜,全是稀奇古怪的海鲜,什么辣螺、佛手、斧头鱼、棺材蟹、红绿头……服务员每端一道菜,我就大声地报一道菜名。光听这菜名,立马就把他给镇住了!

在海边人的眼里,那些没海鲜吃,或者吃海鲜过敏的人,都是些“可怜人”。某位领导,食海鲜过敏。坊间传闻,说他因为不能吃海鲜,原拟任海边市的市长,后改到一个山区市当市长了。这显然是民间故事,但在嗜海鲜的海边人眼里,若海鲜不能吃,做人乐趣是要打些折扣的,说得严重点,那是“一眼眼”意思也没有的。

海鲜对海边人的贡献,不仅仅是满足海边人的口腹之欲,还给他们带来一种世俗又市井的快乐,同时,又会让海边人滋生出对家乡的自豪感和对人生的满足感。而后者,才是最重要的。宁波、台州、温州都曾入选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如果没有这些味美的海鲜,市民的幸福感,怕是要打些折扣的。

来源: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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