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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日旅行的意义
文珍
早上四点多据说就到了北礁。昨晚晚饭后和陈馆长聊了这一行各自的目标,他说,自己多年未做田野,这次几乎就是特意为我们一行安排的海上行程,也希望作家能从文学角度对水下考古有新的发现。我大惊摆手:术业有专攻,如此浮光掠影,怎么谈得上有新发现?最多因为有这样一次难得的亲历,或许可稍拓宽自己的眼界,也能尽量帮忙做一点大众普及的工作。
谈话过程中陈馆长一直在抽一种极细的烟。我发现烟瘾大的人反抽细烟多,似乎摄入尼古丁较普通香烟略少:然而这大抵是一种错觉,因为细烟燃得更快,更不禁抽。据说陈馆长一天要抽两包,因此馆员皆不肯和他同住。他和我聊天才二十分钟功夫已抽了四根,不禁疑心两包已是尽量往少里说的数字了。之所以会过去聊天,也是因为傍晚各自在甲板上完成了当日作业,聊起形容南海一带岛屿、礁石与暗沙的古语:“千里长沙,万里石塘”,南海古名涨海,这两句话我之前在南海博物馆也见过,当时不求甚解,陈馆长解释后才知道所谓千里长沙,并非指海岸线连绵的沙滩美景,而是指水下湍急的暗沙;而万里石塘更非美誉,是指对船只更凶险的暗礁。
北礁上设灯塔。记者姚皓摄
除了暗沙和暗礁,当然也有明礁,我们凌晨到达的北礁就是一处露出水面的礁石,上设灯塔,船抵达后考古队员可在附近浮潜。然而今日风浪甚大,上午贾滨传递船老大消息,说下午四点风浪略小,或许可以靠礁。于是上午无事,几个博物馆员和船员都纷纷拿出钓竿开始海钓。这是我来海南之前就期盼已久的海上项目,不禁为之雀跃。
当时宫池告诉我可以海钓,我还用心查过种种,才发现门道甚是复杂,外行看来一头雾水,一则担心买错装备,二则也担心钓竿无法通过安检,就此作罢。没想到南海网和南国都市报的工作人员给我们准备了最常用的2.4米钓竿,周到备至。惜乎好容易安装好后才发现只有纺车轮而无铅锤,装了鱼饵后也扔不下海,看来采购者也是海钓门外汉,果然隔行如隔山。
因昨晚晕船睡下极早,才十点多就回舱昏睡,今晨六点即醒,起来用早饭又看书,做了许多事情,又看船员一一将钓竿装好,时间才刚到九点。因无铅锤,本想回舱继续看书,然而甲板上不断传来欢呼声:上鱼了上鱼了!
钓竿刚支好不久,印象中钓鱼更是一项需要耐心的事业,怎会这么快?按捺不住好奇走出舱门,发现果然已有两条眼睛很大的白身海鱼躺在竹筐内,鱼鳃还在一翕一合。之后在船上读《鳗鱼的旅行——一场对目标与意义的探寻》,说到鳗鱼如养在光线昏暗的水族箱内,会打破迁徙方式失去时间观念而存活更久,眼睛则因长时间无法感知光源变得极大。立刻想起最早看到的这两条牺牲者来,看来海钓下线甚深,因此钓上来的也算深海鱼类,大约也是因为光线昏暗,所以眼睛确较淡水鱼大许多。
船老大告诉我:那边还有一条红鱼,很漂亮!
过去看,果然一个红桶里放着一条大红鱼,看形状像虹鳟鱼,又像龙鱼,通体鲜红。没听清楚名字,据说上岸要几百块钱一条。如此美丽,中午也要变成盘中餐了。我不敢多看。这时一位不知是馆员还是船员的高大男生问我要不要钓鱼,不忍拂他好意,加之钓竿现成,便请他给我装上了钓竿鱼钩,又告知没有铅锤。他说:找那个人去。
他指的是一位身着海霸王速干衣的船员——后来才知道是华哥,我有时候也开玩笑叫他海霸王——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熟谙海钓技术的了,那条大红鱼就是他钓上来的。我便走过去问他,他面无表情道:租船上铅锤要花钱。我说好,便拿出一个给我装好,又教我如何挥杆收线。后来才知道一个铅锤不过二十元,只是明码实价。原来这艘船本是一艘钓鱼船。
“海霸王”华哥。记者姚皓摄
周遭继续传来欢呼声。好几个人接连起竿,钓到的都是一种鲳鱼形状的鱼。“很贵,好几百块钱一斤”。看来这是钓到好鱼最常见的赞语。有人说是剥皮鱼,名字不好听,鱼却极美丽,除掉通体青绿色,周身紧致无鳞,还有如同观赏鱼燕子一样的长尾。
这样好看的鱼,结果也是中午被吃掉……
我连续挥杆几次都没成功。或者也是一种成功:成功地让钓饵——冻好的鱿鱼切下的小块——被吃掉,而上午阳光越来越猛烈,遂告收工。如果真的钓上鱼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好,一定会暗觉自己作孽。然而这种话在甲板上说来只会让同船扫兴。还是那本《鳗鱼的旅行》,里面写到自己幼年时和父亲一起去钓鳗鱼,父亲几乎对所有特别的动物都感兴趣,时常也会杀生。有一次他想捉到一只水貂,在笼子里放了一只死蟑螂作为诱饵。第二天去看,那只蟑螂继续孤独而臭气冲天地在那里。“我”不免松了一口气:他也并不想看到里面有一只水貂。到时候父亲会拿活水貂怎么办呢?
而此刻我完全能够明白这样的心情。
下午两点半,午睡起来,到二楼船舷处继续看书。看书过程中偶尔走神凝视海浪,也曾在午后的热空气里睡着了一会。醒来后发现有海鸥,陈馆长说:有水鸟证明离海岛近了。
果然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他昨天的日志,也看到了他和我聊起的渔民古称北礁为“干豆”的由来。其实他文笔甚是通达,史料又熟,如此看来,连面向大众的考古普及工作都不消我们代劳了。那么,我们此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突然想用钢笔画下海浪、船和钓上的海鱼。结果回到船舱里便开始记今天的日记。
这大抵也是一场对目标与意义的探寻。
责任编辑:曾令瑾
本文来源:南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