鲳鱼

半夜读汪曾祺真的要命

发布时间:2023/2/17 18:3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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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读汪曾祺想吃鱼

凌晨一点多,照顾孩子吃完奶后,睡意渐退,便看了一会汪曾祺的《岁朝清供》。汪曾祺是个有名的美食家,在“故乡的食物”这一章,他写了老家高邮的咸鸭蛋、炒米和焦屑、咸菜茨菇汤,看似轻描淡写,却富含深情,且令人食欲大开。

当他写到昂嗤鱼的时候,我随手打了一个笔记,写了几句老家的鱼,谁知,记忆的洪流伴随着源源不断的口水汹涌而来,将半夜的睡意冲得影踪全无。那就索性起来吧,闷在被窝里,手指头对着手机按字毕竟太费劲。况且回忆很珍贵,要来还是不要阻拦为好。

记忆中,我的老家河南商丘,只有最普通的鱼。鲫鱼吃得最多,一般个头小,如手掌长度,多裹面粉下油锅煎炸了,红烧。大鲤鱼过年才会吃,略显珍贵,尤以红色额头和脊梁的为稀罕物。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买几条小臂那么粗长的,杀掉挂起来,晾几天后,腊月二十八左右,过油炸丸子的时候一并炸了,当然也是裹了厚厚的面粉的,至于做法,比较单一,一概红烧完事。还有鲢鱼,俗称白鲢,也是吃长大了的,小的吃得少,刺多,吃起来费劲。

后来,鲶鱼这个其貌不扬的物种占领了市场,县城大街上做烤鲶鱼的店一家连着一家。吃烤鲶鱼,最好约几个朋友,弄几瓶冰啤酒,边喝边等鲶鱼上桌。烤鲶鱼说是烤,其实成品是豪放地盛在一个大脸盆里的,里面有各种杂菜,豆腐条尤多,挑起来像吃面条。鲶鱼肉很爽口,没刺,经过火烤,成块成块的肉卷起来,外表质硬,内里弹嫩。喝着冰啤酒,夹一块热腾腾的肉放进嘴里,那种感觉赛神仙。

说到小鱼,至今我心心念的还是老家的烧鱼汤的小鱼。小鱼也是同样的做法,裹面粉炸至金黄。小鱼大多是用密网从坑里挑来的,四方的网中间用一青瓦盖一块馒头,放进水里,不多时,由臂力大的大孩子挑起大竹竿,随着网慢慢浮出水面,几十条小鱼活蹦乱跳,全都顺势钻到青瓦下面,小助手经常迫不及待地踩着网,用手去抓,抓完了很敬业地理一理被泡成渣的馒头,再把青瓦盖上,重新下网。这些小鱼除了炸了烧鱼汤,其他吃法很少,毕竟它们还未成年,肉少,但是裹了面粉炸了,倒有很多妙处。

刚炸好的小鱼,外酥里嫩,当零嘴是件很奢侈的事。但放一两天后,黄色的面粉软了或硬了,就不大好吃了,只能以烧鱼汤的方式发挥它的妙处。小时候,特别喜欢喝鱼汤,成品像胡辣汤,汤呈酱色,里面佐以鸡蛋花、黑木耳、小青菜、豆腐条之类,放上陈醋,入口酸爽,小鱼吃之有物,从汤里捞起来放进嘴里嚼,特别有成就感和自豪感。喝鱼汤是一定要伴着馒头的,要不然吃不太饱,而且有了厚重的馒头的加持,鱼汤也变得更加日常。

记忆中,关于鱼汤有两次印象深刻。第一次是在十一二岁的时候,爸妈远赴新疆打工,把我和哥哥放在了爷爷家。爷爷家在闹市的十字路口,凭借着娴熟的手艺和优越的区位优势,打得一手好烧饼。逢双赶集,爷爷奶奶都要起个大早准备开业。周末的时候,我和哥哥会睡懒觉,但到八九点钟集市上人挤人的时候,基本上就睡不着了,因为我们住的那间房子临街,仅一墙之隔就是闹哄哄的人群。卖菜的可劲吆喝,买菜的拼命讲价,活生生的能把人吵死。但每次听到卖小鱼的那个人的喊声,都会刻意去听他几耳朵。

他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高大,中气很足,尤其喊起自家的物产来更显辽阔,能盖住大众鸡零狗碎的吵闹声,一度,我以为他的叫卖声可以称之为艺术。他叫卖的喊声很有特色,直抒胸臆地喊作“烧鱼汤类鱼”,简单明了,意思就是我卖的鱼就是专门烧鱼汤的,要烧鱼汤找我准没错。外地人,如果用普通话来说这句口号,可能会有点拗口,鱼前面加上一个动宾结构的定语总觉得很怪异,但你如果用河南话来喊的话,就很顺畅。烧鱼汤三个字要轻些,快些,而重音必定要放在鱼身上的,而且要拉长长的尾音。“烧鱼汤类鱼、烧鱼汤类鱼……”连续喊那么几嗓子,感觉胸腔会被完全冲荡开来,胸中闷气也会随之呼出。

他家的“烧鱼汤类鱼”很抢手,集市赶到一半,就基本卖完了。有几次,实在嘴馋。我就和对门的小伙伴一起凑在他的鱼筐旁边,佯装要买,在筐里挑挑拣拣,偶尔趁他不注意,迅速塞两条进嘴里,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嚼,通常都会噘着嘴,鼓着腮帮子,嫌弃地走开,边走边做贼心虚地咽下罪证。偶尔回头看他一眼,自以为是地确认事情有没有败露。通常他都是知道的,这点小伎俩在他这么一个生意老油条眼里,幼稚的不值一提。但他人很和善,虽然很少露笑,却从不计较。我之所以对他印象如此深刻,一是因为他在闹哄哄的集市上确实独特,叫卖声有种清新脱俗的艺术气息,另外就是他家的“烧鱼汤类鱼”确实好吃,但我使劲回想,总觉得我前前后后也没怎么吃过几次。也许,这就是记忆的魔力,因为稀缺,所以更显珍贵。

上了高中以后,要去县城,还要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有时候周末不回家,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洗洗衣服打打球,出去转一转就把两天给打发了。但吃饭永远是个问题。食堂真的吃腻了,怎么办呢?我们就沿着学校门前的大路往左边走,走个十来分钟,有一家饭店,虽然菜品一般,但解解馋是足够的。我们在那大吃一顿后,便个个腆着浑圆的肚子晃悠悠地回校。

那时候门前那条路还不叫木兰大道,很荒凉,两边都是望不到头的苹果树。但后来,学校隔壁的苹果树被移走了一大片,地方被开发商拿去建起了小别墅区。有一个周末,我们又嘴馋得不行,有人听说旁边工地的食堂可以吃饭。我们就三五成群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进了工地的大门。大门左边不远就是工地的食堂,说是食堂,其实就是用帆布搭成的十几平米的一个棚,虽然简陋,但家伙什齐全,还有几张小方桌。我们坐下来,要点菜,一个中年和善的大姨迎上来,说他们没有菜单,要吃什么直接说,现做。

那天,正好她炸了鱼,我们就每个人来了一大海碗鱼汤,一人干了几个馒头,吃得是前仰后合,肚皮再次浑圆起来。我们一致评价,鱼汤堪称完美。内容丰富,鱼仔量大,酸辣适中,入口劲爽,总之就是一个好字。之后,我们又去吃了几次,每次都空肚而去,满腹而归,满足得不得了。再后来,工程建好了,食堂也没了,我们就没了口福,那碗鱼汤就彻彻底底地埋在了记忆深处了。如今,我们那批同学都天各一方,成家立业,肚皮也真正地浑圆了起来,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工地上的那碗完美的鱼汤。

前段时间,我实在是嘴馋,就在某宝上搜了一下“烧鱼汤的鱼”或是小鱼仔等关键字,出来的全是湖南产的劲仔小辣鱼,全然没有记忆中的“烧鱼汤类鱼”的踪影。怎么会有呢?这几年,家里的老街扩扩建建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生活气息,爷爷奶奶的家,伫立在十字路口几十年,也被开发没了,烧饼摊也变成了临时摊位,最后,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关于老街的记忆,似乎画上了一个句号。更别提,那个高亢地喊着“烧鱼汤类鱼”的中年男人了。

上大学以后,来到小桥流水的江南,这里的一切对我一个北方长大的旱鸭子来说,都是新鲜的。江南的水多,让人眼花缭乱。老家的水,除了河以外,最多的就是一片一片的坑。“坑”这个词很形象,因为它们大多是死水,不流动,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水坑。最有名的是邓家坑,呈L形,长的那一边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最深处能没了两个成年人加起来的头。到了杭州以后,水的概念在我脑子里完全被颠覆了。这里的水,曲曲折折,串联成网,清澈见底,蜿蜒流动。水里鱼也特别多,它们通常成群结队,窜来窜去,好像不怕人似的,每次看到在水面上成群成群的鱼群,我都很想上手,要知道这要是在我老家,早就一网端了,下锅炸了吃了。在江南,反倒没人稀罕它们。

在杭州上四年大学,穷学生一个,除了食堂,没钱吃什么像样的菜,最多的就是几个人周末去市区偶尔下下馆子,但对于我们这些沙县选手来说,接触到各类鱼的机会也少,毕竟价格不美丽。

定居宁波以后,鱼这种生物,仿佛向我呈现出了一个新世界。因为娶了一个宁波的老婆,所以在丈母娘家吃饭,顿顿是少不了鱼的,清蒸、红烧、油炸,总归会雷打不动的有那么一样,要不然,这顿饭吃得没有灵魂。我被这样耳濡目染了两年,实打实地也分解了几种家常鱼的做法。

清蒸小鲳鱼,简单实惠,市场上买几条回来,简单处理一下,放进瓷盘里,放上葱姜蒜,倒些许料酒,盐少许,提前腌制一会,再放在锅里蒸个几分钟,就可以出锅了。鱼肉呈小块状,夹了放进嘴里,滑滑的,鲜鲜的,全身舒服。油炸带鱼段,结结实实的外酥里嫩,炸好可以直接装盘,蘸酱醋姜末,也可以和白菜为伍,选择醋溜,勾浓稠的芡,末尾上大量芝麻香油,吃起来让人口欲满足。红烧小黄鱼、小梅鱼,也是家常菜桌的常客。八九条中指大小的小鱼齐整整地躺在餐盘里,细碎的鱼肉,一点一点地入口,也让人有种很放松的舒适感。

鳗鲞是我至今无法接受的一种鱼的吃法,每次丈母娘的餐桌上出现它的身影,我都不会去动它一动,因为对于一个根深蒂固的北方人来说,实在分不清鲜和腥的区别,也吃不习惯。粘粘的,滑滑的,咸咸的,腥腥的,总之,就是很抵触。但它在我老婆嘴里,可是美味,鲜咸可口又下饭,可谓居家必备良品,不过如此呀。还有一种豆腐鱼,让人印象深刻,这种鱼不能嚼,用吸的方式才能对得起它柔软的肉体。勺子捞起来,嘴巴呼拉拉一嘬,像喝豆腐脑一样,很滑稽,如果只看菜品,不考虑它的生长环境,是万万想不到它也算是鱼的一种的。

前段时间,老婆又解锁了一项新技能,清蒸鲈鱼。做法就是惯常的清蒸方法,鲈鱼洗净,放上调料下锅蒸熟,出锅的刹那,放上大葱丝,用滚烫的油浇淋鱼身,一股鲜香会立即弥漫满屋。入口也是丝丝滑嫩,鲜美至极。这道菜,我们连续做了好几次,次次光盘,已经被列为家庭招待客人的硬菜之一。

相比于家常菜,宴席上的鱼更是让人眼花缭乱。上次,孩子要办满月酒,我自不量力地要去酒店探路点菜,到了点菜区,顿时傻了眼。虽然我也经常出入类似的饭店,但这次孤立无援地面对那么多鱼,我还是犯了怵。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长的扁的,奇形怪状,不知其名,让我不知所措。要知道对从小吃烧鸡烤鸭猪头大肘子长大的人来说,要从几十种鱼中点到合适宴会用的鱼,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最后,我急中生智地拿了别人办满月酒的菜单用,连点菜的环节也一并省去了。

宴会上的动作,通常都是机械的。吃饭、聊天、玩手机。菜品虽然丰富多彩,鱼也做得各显神通,五彩斑斓,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那是一种多这一样不惊艳,少这一样不遗憾的尴尬状态,最后大家也就只图个热闹了事。

今年这个年,大家过得都很局促,我也是第一次没有回老家,第一次没有吃上老家的馒头、包子、水饺,菜丸子、红烧鱼、大肘子,很想念。

图片来自网络

以慰空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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