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靠海吃海的宁波人自然不会像我们北方人一样动辄牵头活猪回家当年货。在这里，海鲜才是年夜饭「注1」的排面象征。

下午六点半，天已经全黑。路林市场内的“大水产交易区”还没有打开大门，却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口排队等待，还时不时地踮起脚来向里张望。再过半小时，这里才会向顾客开放，等在里面的是六百多个海鲜批发的摊位和不计其数的新鲜水产。

正在备货的摊主们

发令枪响般的开门声一传来，严阵以待的顾客们就会立刻涌入大水产交易区。只有争分夺秒地赶在最前面，才有可能买到最新鲜的海货，这关乎到一个宁波人的尊严。裹挟在奔涌的人流里，你很难在原地站定超过五秒钟。正所谓人在路林，身不由己。

但置身于此，拥挤并不是值得你担心的首要问题。因为与狂热的人们一同入场的，还有这样的运货三轮车。

置身于密集的人群中并不会减缓三轮车的行进速率，这些绿色的铁骨架仿佛蒙古人的铁骑一般势不可挡，在人海中乘风破浪。在这里不被三轮车撞个几回，说明你离真正的新鲜货还远得很。

当你终于激流勇进到你心仪的货物面前，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路林市场虽然面积大、体量大且货品种类繁多，但这里并不是供游人散客参观的“景点”，而是一个真正的硬核市场。所有最原始的市场要素都能在这里见到，“交易”才是这里永恒不变的内核。这一点从摊主们的扮相就可见一斑。

在这里见不到亲切友好的笑脸。摊主们大都手持铁钩，脚穿胶靴，嘴里叼着烟，守在由成箱的水产组成的堡垒后面，表情严肃，像一个船长。他们很少吆喝，也不屑于讨价还价。在这里，好的海鲜是像黄金一样的硬通货，没有议价的余地。

所有待售的货物中，最受追捧的还是宁波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大黄鱼。临近过年，一条野生大黄鱼的售价已经将近元/斤，比买头活猪可贵多了。据这里的摊主说，他曾卖过最好的一条黄鱼有六斤多，售价达到了12万元。我在旁边听得直砸吧嘴：这得少吃多少头猪啊。

但高昂的价格并没有阻止人们对鲜味的追捧，野生大黄鱼仍然是一肉难求，十分抢手。成色稍好的鱼一亮相便被一抢而空。要不是看见顾客与摊主真金白银的置换，我还以为共产主义已经实现了。

除了镇桌之宝大黄鱼外，还有更多的海鲜难逃这宁波人的劫。成色好的鲳鱼一斤也能卖到多，红膏蟹的价格也与之相似。总之，在宁波买年货你不光得有眼力、有运气，更重要的，你得有钱。

鲳鱼鳗鱼竹节虾河豚

如果将所有辨别海鲜的门道汇聚整理起来，印一套百科全书是不成问题的。抛开稀奇古怪的鱼不论，就连餐桌上常见的带鱼也大有内容。在路林市场，最受欢迎的非“雷达网带鱼”莫属。

雷达网并不是带鱼的品种，而是一种捕捞作业方式。虽然听起来科技含量很高，但它其实是一种传统捕捞方法。雷达网实际上就是一种捕鱼的网，通常置于深海处。因为渔网在海底会随着潮汐一同转动，故名雷达网。这样捕上来的带鱼大都来自深海，肉质比海钓来的浅层带鱼好上很多。

颜色鲜亮的浅海钓带

一艘渔船想要满载而归，至少要15天左右的时间。高风险高收益，整船的货物价值一般在50万到万之间。所以平日里其貌不扬的船老大其实很可能都是百万富翁。

路林市场挨着甬江，在市场后门有一个码头。出海归来的渔船会直接停靠在这里卸货。每当有渔船到来，就说明最新鲜的货物到了。有识货的本地人就会早早来到这里排队，等着把最新鲜的海鲜带走。

当天入港的渔船

但散客对这里的货量很难消受，这里没有零售，只能批发。所以拼单就成了散客们的最佳选择。开门之前，胸有成竹气定神闲手持大量现金的一定是这里的常客，不是餐馆老板就是同行。要拼单，得选择东张西望、面色焦急的客人：八成是还没找到拼友，正着急呢。

总之，在新年前夕，通过自己的一系列判断和交流，想办法把最新鲜的海鲜从路林市场带回家，这就是属于宁波人的成人礼。

「注1」年夜饭：对过去的一种赦免，对未来的一种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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